安以久

啥都发不出来

【童缘】孤城回忆录(结局章)

#刀,《This War of Mine》游戏背景,记录两个身处战争之中的平民的故事。在战争中,任何杀戮或者死亡都不意外。


Chapter 7 The End


无人区的石拱桥洞是供他们躲藏的很好选择。他俩蜷缩在发霉的石砖边上,浓云隐没天光,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。前日里的雨水冲刷了城市的污秽,全部沉积在他们脚下的河流中,不会有人愿意靠近这里,他们是安全的。


“电台里说,战争快要结束了。”缘结神靠在鬼童丸肩膀上,搂紧了自己,不停地吸着鼻子,她或许也要感冒了,“就好像那个谁讲的,冬天来了,春天就不远了。”


鬼童丸平视前方,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回应。


可是冬天是最容易招致死亡的。


和平协议的签署的那一刹那并不代表和平,而是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。他在军营中度过了漫长时光,每一场斗争之后,逃兵如何被清算,匪徒如何被清剿,历历在目。


毫无疑问,他会成为被追捕的逃兵。他心里早有预期,故而对战后可能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。


但他不自爱,不代表他对这一种名为珍视的情绪一无所知。相反,他很在意。每次大小规模的战事结束之后,总有张曳地的长纸,上面记录了一列“匪徒”和“杀人犯”的名字,他们当然都是切实的罪人,但至于为了什么原因犯下错误,在所不问。


缘结神或许就是其中一个,只要驻城军团的人想这么做。


说得卑劣下作一些,鬼童丸的一己私欲甚至希望战争永远不要终结。哪怕是囚禁一般,将他与缘结神困在晦暗的屋中,也比让他这样堕落的人,在战后适应重建的秩序与文明要来得好。


傻乎乎的缘结神总是夸鬼童丸长得好看,但他自觉内心比卡西莫多的外表更加丑恶,他并不征求爱丝梅拉达的意见,便将她的尸骨抱于怀间。


但他终于没有这么做。既然战争是必定要结束的,那么他也应当做一些正确的事情。


这种时候,他甚至庆幸,幸好缘结神没有喜欢上他。


鬼童丸拍了拍沉沉欲睡的人,示意缘结神可以睡了,他来守夜。她最后伸出手,与他十指交缠,这样她可以睡得安稳许多。


梦里有一个熟悉的沙哑声音凑近了缘结神身边,温热的气体喷洒在她耳畔,使她微微发痒。那人开口说话时,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,他说——


“我去一个地方。”


缘结神反应迅速,将想要逃跑的人一把扯住,语气不善:“你是不是要背着我去吃不辣的海鲜饭了?那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吃的?”


鬼童丸竟然意外地听话,他不走了,只是缓缓地把自己的衣服从她手中抽了出来。他们在秋末种了几颗辣椒苗,后来冬天来得太快,那些都冻死在了屋外的院子里。鬼童丸把烂死的根茎拔了出来,当作一般的蔬菜叶煮汤吃了。


再后来辣椒粉也被嘬完,缘结神再也没有享受过她最爱的味道,日子也开始一天天地变得糟糕起来。


好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。他们没有钱,可以去挣,没有住的地方,可以找无人的空屋。只要他们有这条命。


她甚至想好了,像她这样温柔美丽大方善良的人在战后可以有很多种灿烂的活法。她可以当一个三流的医生,同时当个一流的话剧作家,如果涉及到什么打斗场景,那她还可以提携鬼童丸,让这个除了打架一无是处的人可以蹭她的光。


她最开始救过鬼童丸一命,后来他在这场战争中感恩戴德,于是屡次铤而走险,勉勉强强算是扯平了。这样一来,等她成了大剧作家,让穷人鬼童丸弟弟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出演话剧赚钱,他毫无疑问就会对自己感恩戴德,于是就离不开她啦。


看,他们之间可以有一个未来,光明璀璨。


她的臭弟弟没有想那么多,站在她面前,也不作出承诺,也没有什么动作,只是带着笑意,眯着眼睛。


“臭弟弟,你答应我一件事,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。”


她迈上前一步,说话时呼出的白雾在空气中集成一团,漫漫散开,萦绕在他们周围,渐渐将他们笼罩。


鬼童丸抬眼,隔了丝丝缕缕的雾气,笑问她:“答应你什么?”


雾气渐浓,缘结神忍不住又凑近两步,郑重道:“只要你答应我,以后帮我挣钱,挣好多钱。”


她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嘲笑,但这之后,鬼童丸又很快道:“好。你要钱,我就去弄,无论多少,找钱都不是问题。”


她的梅菲斯特是天使吧?


“那么秘密是什么?”鬼童丸问道。


他俩被团雾笼罩,周围是无人的旷野,在一片无尽的素白之中,缘结神又上前三步,却始终无法拉近与鬼童丸的距离。


“你别动,你别后退。”她急了,“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,你过来。”


但是鬼童丸只是站在原地,并不动弹。于是她只好开口大喊——


“我喜欢……”


怎么了?


为什么她喊不出声音呢?


她张开嘴,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响,像是被喂了童话里噤声的毒药。她疯狂做着口型,她问鬼童丸听到了吗?看到了吗?


他能理解自己吗?


可是他没有。他在原地朝自己挥了挥手,浓雾上涌,遮掩她的视线。她胡乱挥动手臂拨开云雾,急切地想要靠近这人,再靠近一点,只是那人却始终站在她遥不可及的位置。


大概是不想看她继续这般徒劳无功下去,缘结神听到他开口说了句话,简单而苍白。


“再见。”


“回来啊混蛋!”


缘结神从梦中惊醒过来,终于是突破了喉间桎梏,吼出了声。


身边坐着的人被她吓了一跳,不满道:“你干什么?”


这谁?


缘结神悚然睁眼,明亮的光从玻璃窗里透进,照得刺目,她双眼浮肿,因为在梦里哭了一场,所以更为生疼。


她此刻正身处一间陌生的屋子。幸好旁边的人她倒是很熟悉,是玉藻前。


可是为什么会是玉藻前?


“鬼童丸呢?”


“谁?”


“和我一起的啊,那个很帅的。”


她看着玉藻前茫然的神色,气急:“红头发的!”


“哦!”自卫队的队长点了点头,“他把你扔给我的队员,然后就走了。”


缘结神的脑子里轰一声炸了好一会儿,连玉藻前递到唇边的水也没有引起她的注意。她内心里空空落落,楞怔了许久,才试探着问:“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?“


“他跑得太快,我手下慢得像青蛙似的没跟上。但我听情报人员说,有个红头发的疯子去拆了驻城军团的哨所,把人一起拆掉的那种意思。真的厉害,他如果还活着,我一定要把他拉到我这一边——不过他肯定死了,或者重伤活不了多久了。”


一时间,缘结神的太阳穴传来阵阵刺痛,针扎般搅乱她的思绪。她脑海里一片荒芜,乱草扑朔成堆,没有哪块地方容她稳稳当当地站着。她像是在询问,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:“他为什么要去?”


“为什么要去?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。”玉藻前不在意地摇摇头,喝了口水,“太阳也不是突然落山的。”




战争在几天之后宣布结束了,多余的炮火被收进匣中,有人欢呼,有人哀悼,也有人被提上法庭。战后的清算像末日审判,站在明面上的法官是纽伦堡的继承者,只是获胜方的单方代表。但冥冥之中的裁决者总会让行善之人奋发,让作恶之人愧怍,让在战争中沉溺杀欲的人这一生永无天日。


若干年之后,这座城市为遇难的平民举行了一场纪念活动。这一日艳阳盛照,散发着淡雅芬芳的白色玫瑰将这座城市点缀成花海。它曾满目疮痍,它被迫害的子民曾在此受难,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。


街角有许多空弹壳做的小饰品,有雕刻着数字的,缘结神挑挑拣拣,凑了个124,串成一条项链挂在脖子里。


日光懒懒洒在城市之中,在它无暇顾及的街角,陈旧的抓捕逃兵的海报被贴在墙上。缘结神走过的时候扫了一眼,看到了某个熟悉的名字,于是撕下海报,揉皱了扔掉。


她已经能够很平静地面对这一切了。至少那个熟悉的名字没有出现在亡者的墓碑上——但话又说回来,谁会给这样的人树立墓碑呢?


缘结神顺着熟悉的小路,在一片繁华之中,走到了几番易主的33号街区124号门口,她在这里站定。这不是她战时住得最长久的屋子,更不是住得最舒服的。


只是留有可以怀念的故事,尽管对于一个喜欢王子与公主童话故事的人来说,就连这个故事,也没有变得浓墨重彩,而是像随处可见的野草一样浅淡。


她叹了口气,正要走了,却突然发觉在院落的一角,摆了捧盛放着黄色小花的草木犀。


她不知道这一捧是谁放在这里的,但突如其来的强烈预感促使她猛地抬头,举目四望,在熙攘的人群之中,并没有她熟悉的红色头发的身影。于是她蹲在路边,从烈日当空一直等到星夜低垂,等到有人从她面前走过,给她扔了两枚硬币。


这之后她也无数次在人群中瞧见熟悉的身影,没有浓雾,缘结神轻而易举便追上了——但并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。


她找不到了。




故事到这里结束。


后来,战地记者出版了一本名为《孤城回忆录》的纪实,厚厚一本书中,在某一页的一个豆腐块里,记录了一段缘结神作为经历者的自述。因为经过了青行灯的润笔,少了一丝傻气——


“可能每个人都曾经在和平年代幻想过,当大灾难发生时,自己突然拥有了毁天灭地的力量,成为某一支队伍的领袖,带领群众与命运抗击。


但是领袖就只能有那么几位。


起先我也以为我能成为英雄,保全更多的人。但后来我只想活下去,保全我自己、和我爱的人,就那么简单。


可能有些人会觉得我自私,我曾是驻城军的人,发誓永远效忠我的信仰,跟随城邦的领导人。但在真正的危难关头,我并没有为国捐躯。


但是请相信我,真正到了那种时候,哪怕只是想保全自己,就已经是无比艰难的事情了。大部分人,大部分平民,就连活下去的能力都没有。


我说这些,不是要为我的怯懦申辩,也不是要控诉战事的任何一方,更不是以亲历者的身份博人眼球。我只是想怀念一些在战争中失去的,钱也好物也好,以及被战争抹灭的人性。


并且怀念我异族的朋友,望你安好。”


----END---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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